2025.12.24 聖誕節省思：降生奧蹟與人的尊嚴

聖誕節省思：降生奧蹟與人的尊嚴

作者：Shenan J. Boquet神父
日期： 2025 年 12 月 22 日
來源：Human Life International “Christmas 2025 Reflection: The Incarnation and the Dignity of the Human Person”

「在起初已有聖言，聖言與天主同在，聖言就是天主。……於是，聖言成了血肉，寄居在我們中間；我們見了他的光榮，正如父獨生者的光榮，滿溢恩寵和真理。」——《若望福音》1:1、14
聖若望以這些話，並不僅僅是在敘述聖誕故事的開端；他宣告了一場人類自我理解方式的革命。降生奧蹟（The Incarnation）：天主成為人，是基督信仰的核心，不僅因為它啟示了天主是誰，更因為它啟示了我們是誰。
正如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的教長們所說：「誠然，除非在天主聖言降生成人的奧蹟內，人的奧蹟是無從解釋的。」（《論教會在現代世界牧職憲章》，22號）

降生奧蹟並非眾多教義中的其中一項；相反地，它是對人類最深層問題的決定性回答：我是誰？我為何存在？我的目的與終向是什麼？作為人，究竟意味著什麼？基督信仰的回答不是抽象的哲學，而是一位：耶穌基督，真天主也是真人。
天主子取了人性，並非只是以訪客的身分短暫經過人類世界；祂將自己與人性結合。正如聖若望保祿二世教宗所言：「因為祂的降生，天主子在某種程度內同人人結合在一起。」（《人類救主》通諭，8號）

降生奧蹟如何改變我們對人性的理解
這項令人震撼的宣告，正是基督宗教人學的核心。人的尊嚴不是由社會建構而來，不是法律的發明，也不是由有沒有用、是否有生產力或能不能自主所賦予的特權；它根植於天主不可撤回的選擇：祂成為我們當中的一員。
而這個真理，是整個維護生命與維護家庭事業的基礎，也被濃縮在一個畫面中：一位躺在馬槽裡的小嬰孩。
耶穌誕生最引人注目的地方，不僅在於天主成為人，更在於祂成為人的方式。永恆的聖言進入世界，並非作為統治者或哲學家，而是成為一名弱小無助的嬰孩，生於貧窮，被放置在馬槽中，完全仰賴一位年輕的母親和她的丈夫的照顧。祂選擇隱沒而非顯赫，脆弱而非權勢，平凡而非榮耀。
這個選擇揭示了天主與人性的重要真理。
與異教神話所描繪的恰恰相反，降生奧蹟告訴我們，天主並不偏愛富有者、強權者或菁英。天主首先且最根本的，是：謙卑、單純、無暇、軟弱與貧窮的愛者。這正是降生奧蹟教導我們有關天主的事。
然而，基督擁抱人類存在的卑微處境，也同時揭示了關於人的重要真理，就是人類生命在每一個階段、每一種處境中，都具有內在且不可剝奪的尊嚴。天主選擇進入人類生活的具體現實：單調乏味的日常勞動、家庭生活的親密，以及肉身的限制。

天主賦予每個人類生命的價值
耶穌成長、學習、工作、受難，最終走向死亡。祂經歷過飢餓與口渴、喜樂與哀傷、友誼與背叛；祂知道害怕與悲痛。祂並未使自己免於日常生活的勞苦與枯燥；相反地，祂聖化了這一切，並啟示其內在不可估量的價值。
正如《論教會在現代世界牧職憲章》所教導的：「就因為祂曾取了人性，而並未消滅人性，故我們所有人性，亦被提升至崇高地位。」（22號）造物主成為受造物，並由此聖化了整個受造秩序。肉身並不是必須被克服或拋棄的東西；它正是天主選擇居住的所在。
天主為何會選擇這個方式？《天主教教理》給出了一個簡單卻深刻的答案：「耶穌的一生都是救贖的奧跡。」（《天主教教理》，517號）基督人性生活的每一個面向：祂的誕生、隱居歲月、公開傳教、受難與死亡，都啟示了天主拯救的愛，以及人類生命所具有的深刻尊嚴與價值。
如果說降生奧蹟揭示了人的尊嚴，那麼它同時也揭露了否認這個尊嚴的悲劇後果。

天主為何成為一名無助的嬰孩
基督生命的開端與其結局之間，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。新生的嬰孩基督，是完美人類純潔無瑕的寫照。不同於我們其餘的人「在誕生時已有墮落的人性，並被原罪所玷汙」（《天主教教理》，1250號）基督是真天主而又是真人（《天主教教理》，467 號），並未承襲原罪的污點，因此從祂受孕的第一刻起，便從未失去祂所擁有的那份純潔無罪的狀態。
在祂一生的每一個時刻，祂所做的一切，無不是出於完美無限的愛。祂以無限的愛所愛的人，不僅包括與祂最親近的人：祂有福的母親、祂的宗徒，以及如瑪爾大、瑪利亞與拉匝祿這樣的朋友；不只這些，甚至包括那些祂以完美之愛所愛的、最令祂受苦的「仇人」。基督的愛延伸至法利塞人、撒杜塞人、鞭打祂並將祂處死的士兵，甚至猶達斯。
福音在這一點上再清楚不過。即使當基督在十字架上承受極度的痛苦、瀕臨死亡之際，祂仍俯視那些將釘子釘入祂雙手的人，那些向祂吐唾沫、嘲笑祂、將茨冠戴在祂頭上的人，並憐憫地看他們。祂說：「父啊！寬赦他們吧！因為他們不知道他們做的是什麼。」（路23:34）

然而，儘管（或許正因為）這份純潔無罪，祂卻遭到憎恨。死亡文化將祂視為目標。這隻純潔無瑕的羔羊被這個世界的權勢所逮捕；這些人眼中只有權力、聲望、安逸、便利與財富，並因為基督威脅到他們及他們的人生觀而將祂處死。馬槽裡的嬰孩被釘在十字架上，而釘祂的正是那些漠視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尊嚴，並甘願以最殘酷的蔑視對待任何擋路的人。
教會對這個錯誤的結果直言不諱。對人性（即人不可侵犯的生命權、內在尊嚴和超越性存在的意義）的理解不當或不足，導致了一系列駭人聽聞的後果：將生育能力視為疾病的避孕方式；否認胎兒人格的墮胎；把憐憫重新定義為殺人的安樂死與協助自殺；將人類生命工具化的胚胎研究與複製技術；以及把人貶為商品的人口販運。這些並非彼此孤立的議題；它們有著共同的根源，就是把人貶低為「某種東西」，而非「某個人」。

受造秩序的救贖
聖誕節就是對這種非人化的簡化論的有力反駁。天主並不是在遠處救贖人類；祂沒有透過頒布一道法令，或提出一套理論來拯救我們。祂是親自進入我們的處境，承擔了我們所有的苦難來拯救我們。既然天主認為在人類最脆弱的時候取了人性的肉身是合適的，那麼，人類生命的任何一個階段，都不可能被視為可以犧牲、可以拋棄的。
降生奧蹟同樣也改變了我們看待人類受苦、疾病與死亡的方式。在一種經常將痛苦視為毫無意義、並把死亡看作最終失敗的文化中，聖誕節宣告了一套完全不同的邏輯：天主自己進入了苦難之中。他並沒有消除人類的痛苦，而是從內在深處救贖了它。在基督內，受苦不再是毫無價值的記號，而是愛得以彰顯的地方。
這對我們如何照顧病者、身心障礙者、長者與臨終者，具有深遠的意義。他們的尊嚴並不取決於能不能自主、有沒有生產力或舒不舒服；他們的尊嚴，與所有人一樣，奠基在同一個根基上：他們與基督的結合，而基督已經把自己與每一個人結合在一起。

《論教會在現代世界牧職憲章》宣告，耶穌基督是「人類整個歷史的鑰匙、中心及宗旨」（10號）。在祂內，我們既看見我們從何而來，也看見我們將往何處去。人是按照天主的肖像與模樣受造，藉基督的寶血得蒙救贖，並被召叫分享天主的生命；因此，人類的終向，遠遠超越僅是活著而已。
《天主教教理》優美地總結了這個遠見：「人位格的尊嚴，歸根結柢，在於人是按照天主的肖象與模樣而受造的：這尊嚴的實現，便是人蒙召享受天主的真福。」（《天主教教理》，1700號）人類生命之所以神聖，不僅因為是由天主所創造，更因為人被召叫與天主共融。
聖若望保祿二世教宗在《基督信友平信徒》（Christifideles laici）宗座勸諭中，以其一貫的深刻洞見，闡述了這項真理。

馬槽中的嬰孩與對脆弱者的捍衛
從人的起源和終向來看，人性的尊嚴顯示出光彩：他是依天主的肖像所造，為基督的寶血所贖，人被召成為「在聖子內的子女」和聖神的活聖殿，預定要永遠與天主合一。為此任何對人性尊嚴的侵犯，向天主呼求報復，也是對人的造主的侮辱。（《基督信友平信徒》宗座勸諭，37 號）
我們並非自然的偶然產物，也不是物質的暫時排列；我們是天主的子女、聖神的宮殿、永生的繼承人。
正因如此，聖誕節對於維護生命與維護家庭的運動而言，顯得如此珍貴。它用寥寥數語、一個簡單的畫面，道出了哲學家與倫理學家往往需要整本書才能闡述的真理。馬槽中的基督嬰孩，是整個人類歷史中，對人類生命尊嚴所作出最強而有力的肯定。這幅畫面要求我們：在生命最受威脅的地方捍衛生命，在生命最脆弱的地方尊重生命。

在馬槽靜默而謙卑的情境中，天主向我們揭示了一項令人震撼的關於人性的真理：每一個人類生命，無論多麼渺小、軟弱或隱而不顯，都值得天主為了他進入這個世界。如果這是真的，那麼，每一個人類生命，毫無例外，都值得被保護、被愛、被服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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